從古人奇書到四大名著，中國文學常識的演變歷程
更新時間：2024-06-21 22:23:45作者：佚名
這個常識的建立和傳播只有幾十年的時間。
1949年以前，沒有“四大經典”
古人有把幾個人或作品放在一起，賦予一個統稱的習慣。
如明代王世貞將《史記》、《莊子》、《水滸傳》、《西廂記》列為所謂“天下四大名著”，馮夢龍將《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金瓶梅》并稱為“四大名著”。清代金圣嘆評述“天下才子六大名著”，其中就有《莊子》、《離騷》、《史記》、《杜甫詩》、《水滸傳》、《西廂記》等。民國時期，胡適研究白話文學史，也認為“我國第一流的小說，只有《水滸傳》、《西游記》、《儒林外史》和《紅樓夢》……”
在這些說法中，沒有一個人把《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紅樓夢》四本書同時列出來。
總之，1949年以前中國文學名著，沒有“四大經典”這個東西。
“四大名著”誕生于圖書匱乏的年代
1951年，人民文學出版社成立，馮雪峰任社長兼總編輯。
他上任之初，就提出了包括“中國古典文學名著和民間文藝”等四項出版計劃。
隨后，《水滸傳》（七十回本）（1952年9月）、《三國演義》（1953年11月）、《紅樓夢》（1953年12月）、《西游記》（1954年6月）等相繼出版，均由沈尹默作序、批注、題名。①
這些書籍當時能夠校對、印刷，有著特殊的歷史背景。
1953年7月，鄭振鐸在中國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古典文學組會議上傳達了周揚的指示：
“把《三國演義》、《金瓶梅》等最受歡迎的小說盡快全面引進并重新出版。”
補充一下：《金瓶梅》直到1985年才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其被忽視的原因與“《金瓶梅》作者不尊重女性”的評價有關。
據統計，從1949年10月到1966年4月，《水滸傳》共印刷267萬冊，《三國演義》共印刷646萬冊，《西游記》共印刷379萬冊，《紅樓夢》共印刷284萬冊，是當時印刷量最多的古典文學書籍。
文化大革命爆發后，圖書出版受到嚴重影響。
1971年3月，新華書店北京分店向國務院報告：截至1970年，該店共有中央級出版社出版的圖書12000余種，除領導人著作、領導人畫像、樣板戲劇本等圖書外，大部分是“文革”前出版的。其中被查封不準發行的圖書有7870余種，包括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幾部古典小說。 ⑤
針對這種不正常的出版形勢，1971年7月全國出版工作座談會發出指示：
“有的地方把封存的書全部燒毀了，我覺得燒毀的結果是后悔。應該選一些舊書給年輕人批判地讀，讓他們知道歷史是怎樣發展的……為什么要封存《魯迅全集》《紅樓夢》《水滸傳》等經典著作？這不是很可笑嗎……有些舊書可以重印，圖書館應該清理開放。”⑥
這里用“古典名著”一詞指的是《水滸傳》和《紅樓夢》。
得知這一消息的沈從文在給友人的信中寫道：
“若能在今年闖過夏秋三關，等到四史刊印發行時，傳說中已解禁的二十八本古籍中的四大著作《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紅樓夢》等，都能加上新的注解，供編者參考，這樣更貼近實事求是。”⑦
這里，沈從文將這些書稱為“四大名著”，與“四大古典”的說法頗為接近。
不久，美國總統尼克松訪華，要求全國各地書店推出《紅樓夢》、《三國演義》、《西游記》和《水滸傳》，以顯示中國圖書市場的繁榮。但當時人民文學出版社和北京新華書店這四本書加起來只有3800余冊，遠遠不夠。新華書店北京發行處接到指示，向尼克松訪問的北京、上海、杭州分別推出1000冊、700冊和400冊，其余15個城市各推出20—50冊，并規定“只賣給外國人，不賣給國內讀者”。⑨
這種不謹慎的做法引起了讀者的不滿，并遭到外國記者的嘲笑。作為回應，新指令要求：
“立即通知上海和杭州，告訴他們不能這樣做。這樣做是錯誤的。如果他們還沒有展出，就不要展出。如果已經展出，就賣掉。”
隨后，這些小說又獲準重印，到1972年4月，《紅樓夢》、《三國演義》、《水滸傳》共印20萬冊，向社會公開發行；到1972年底，這四本書共印137萬冊；1973年中國文學名著，《紅樓夢》又印了50萬冊，但仍然供不應求。
從1972年開始，中國還開始從海外進口舊書，僅《四大名著》統計，1973年春節后半段寄出6909冊；1973年10月12日至20日，共寄出11190冊。
1975年8月14日，有指示要求“《水滸傳》百回本、一百二十回本、七十一回本都要出版，前面要印上魯迅的評論”。15日凌晨，國家出版局就收到了姚文元傳達的指示，很快，北京、上海等地開始大批量出版各種版本的《水滸傳》。
在“1978-1984年期間對個人影響最大的書籍”調查結果中，排名前三的分別是《紅樓夢》《西游記》和《三國演義》，《水滸傳》位列第五。由于“書荒”，這四部古典小說幾乎成了那個年代識字人士的必讀書目。
20世紀80年代，出現了“四大經典”的說法。
20世紀80年代，“四大經典”這一說法正式出現。
例如1981年出版的鄭國權等編著的《文藝理論》一書寫道：
“中國古典小說四大名著《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紅樓夢》把紛繁復雜的人生百態組織成一座完整的大廈。”
1983年，《紅旗》雜志社文藝部發表署名田丁的《論文藝和人民群眾》一文，說：
“《三國演義》、《水滸傳》、《西游記》、《紅樓夢》之所以被稱為古典文學四大名著，和它們創造了很多藝術原型是分不開的。”
這四部小說以“四大經典”的名義包裝出版，成為20世紀90年代的一種文化現象。
早期作品有《漫畫四大名著》（長征出版社，1995年）、《中國古典四大名著（典藏版）》（海天出版社，1996年）等。進入21世紀，以“四大名著”命名的書籍不計其數，從小說叢書到研究著作。
綜上所述，“四大經典”這一稱謂出現和逐漸流行起來的歷史非常短，之所以被稱為“四大經典”，是因為它們由于許多非常偶然的原因，成為近幾十年來中國出版最多、閱讀最多的古典小說，從而“四大經典”這一稱謂也就成為一種約定俗成。
至于是不是“中國古典小說的最高水平的作品”，那就見仁見智了。
筆記：
①《人民文學出版社六十年圖書目錄（1951—2011）》，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年，第109頁。
②陳早春：《略論馮雪峰的編輯出版工作》，載宋英麗等主編《20世紀中國著名編輯出版家研究資料匯編第五卷》，第475頁。
③《論毛澤東》，載童慶兵等主編：《文藝理論學習參考資料新編》（下冊），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839頁。
④⑤易圖強：《新中國暢銷書歷史沿革及其與時代變遷關系研究（1949.10—1989.5）》，博士學位論文。
⑥方厚書：《中國現代出版史上的一次特別的會議——1971年全國出版工作座談會紀要》，《新編中國出版史》，河南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371頁。
⑦《沈從文給史叔青的回信》（1971年6月9日），《沈從文全集》第22卷，北岳文藝出版社2002年，第515頁。
⑧⑨⑩方厚庶：《古典小說與名著出版史》，《新編中國出版史》，第152-153頁。